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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云梦
(作者摄影)
【作者简介】云梦,本名陈奇智,江南浔阳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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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讶春光不属侬,
一香已足压千红。
总令摘向韩娘袖,
不作人间脑麝风。
——(明)徐渭(徐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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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爱兰
兰,是童年少年时芬芳的记忆。
小时候随父母下放到山村,山里生长有兰花。春天上山打柴的时候,常常能在山风中闻到兰花香;顺着香气寻觅,便能够在树丛之下,找到一丛兰草,在形态优美的兰草之下,有春兰盛开,香气袭人;采了兰花,回家给姐姐们戴着鬓间——居家,则一室皆香;外出,则一路芬芳。那打樵溪山闻香觅兰的野趣,那赠人幽兰手有余香的开心,无疑给那饥寒交迫的年代注入芬芳的生机与情趣,正是“有香有态隐深山,暗里随风到眼前。纵使清贫无所有,年年能采一春兰。”
后来,离开山村,回到城里,继而高考、读书、工作,又辞职、漂泊……三十多年过去,直到八年前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兰花秘语》,要塑造一个在山里养兰种兰、像兰花一般的女子形象、要揭秘“真爱如兰”的爱之奥秘时,才重又将兰花唤回心里、养在身边,对兰花的认识,也从少年时期质朴的香色野趣,丰富提高到知兰识兰赏兰的境界,几乎成了半个“兰痴”。曾经专程到浙江兰花村种兰专业户那里买了不少已经抽茎含苞的兰花,养在家中;这种兰花,兰叶宽厚而茂盛,有点暴发户的味道;当年倒是花事繁盛,却是只此一季,再不开花了。后来咨询,说是这种商业兰花多半是催生出来的……四年前的春天,在婺源山村,偶然购得一盆野生九节兰:一盆六茎,一茎九朵,不但奇香扑鼻,年年开花,还能凝结花露,用小匙收集而饮,竟然有清香微甜。
鬻来香色赏春妍,一岁开花岁岁闲。因恐商家多近利,从今只爱野生兰。
(九节兰)
今年立春日,开车下乡,偶然的,遇上村民采挖了野生春兰售卖,喜出望外,挑选了三盆已萌生许多花苞的,带回家中,日浴春阳,夜入暖房。不承想,三天之后,竟然有两朵已经开花了,清香四溢,兴之所至,得《咏春兰》三首:
请得春兰入暖房,立春时节遇春阳。三天吐蕊两枝艳,赠我新春第一香。
潜隐深山若许年,一朝摇曳在窗前。春风不负国花意,夜送幽香到枕边。
外瓣舒张捧瓣含,悄悄舌瓣秀斑斓。含芳檀口微开处,滑落馨香入世间。
二、知兰
兰花属附生或地生草本植物,种类繁多。但中国传统名花中的兰花仅指分布在中国兰属植物中的若干种地生兰,如春兰、蕙兰、建兰、墨兰和寒兰等小叶兰,即通常所指说的"中国兰"。这一类兰花与花大色艳的热带兰花(如台湾的蝴蝶兰,云南的大叶兰)大不相同,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具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标准。
兰花喜阴,爱散射光,野生兰一般生长在低矮的林木之下,习惯了山坡林下蓬松潮湿的土壤,所以不耐旱;又因为兰花根肉质肥大,无根毛,水分过多则根部无法呼吸而腐烂,所以更不耐涝——这正是世人所谓兰花难养的原因。开花时香气馥郁,因风四溢,并不招摇;不开花时就是一丛形态优雅的兰草,更不张扬——“幽独”、“无人自芳”正是兰花的品性;若论“花之隐者”,其实兰花才当之无愧,陶潜误矣。
兰草也即兰叶,丛生,纤长,每一片兰叶都带着优美的弧度,按照弧度的不同,有直立叶、半直立叶和折叶,其仪态之美,没有任何其他的花叶可比。
兰花花瓣小巧,整朵花盛开,直径也不过一寸,所谓“一寸芳心”,正是兰花的写照。兰有“兰蕙”之分,按黄庭坚说“一干一花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花而香不足者为蕙”,也只是一说,因为,九节兰(一干九朵)同样香气十足。更为独特的是,兰花雌雄同体,阴阳和合。
盛开的兰花花冠共有六片,分为内外两“轮”。外三轮呈正三角形,称“萼片”,上片为主瓣,下两片为副瓣;内三轮呈倒三角形,称“花片”,与外三轮错开相间,上面两瓣叫做“捧瓣”,看上去像是“捧”着下面那瓣——下面那瓣向下向后卷曲,叫做“舌瓣”,色彩鲜艳、晶莹剔透,十分的性感。舌瓣的根部有一个蕊柱隐藏在捧瓣之下,蕊柱里有一个“药腔”,芬芳的香气就是从这药腔发散出来的。
历史记载中,第一个崇兰者是孔子。长住北方鲁国(山东)的孔老夫子南巡到楚国,偶然见到了兰花,被那姿态优雅的兰草和纤巧芬芳的兰花震撼,不但誉之为“王者之香”,据说回去后还创作弹奏了古琴曲《幽兰操》。而第一个“兰痴”则是那“纫兰佩蕙”的屈原了。
尤其是被孔子誉为“王者之香”后,便为历代诗人骚客吟咏不已,更是移情入花,与"梅、竹、菊"并列,合称"四君子",以"兰章"喻诗文之美,以"兰交"喻友谊之真,以“蕙质兰心”形容女子高尚典雅的性情,更借兰来表达纯洁的爱情,"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
三、咏兰
上几首古人吟咏兰花的诗吧:
日月虽不照,馨香要自丰。有怨生幽地,无由逐远风。
——上官仪
幽花耿耿意羞春,纫佩何人香满身。一寸芳心须自保,长松百尺有为薪。
——苏辙:次韵答幽兰
李径桃蹊次第开,秾香百和袭人来。春风欲擅秋风巧,催出幽兰继落梅。
——苏辙:幽兰花
健碧缤缤叶,斑红浅浅芳。幽香空自秘,风肯秘幽香。
——杨万里
幽谷出幽兰,秋来花畹畹。与我共幽期,空山欲归远。
——汪士慎《兰》
幽兰发空谷,蔚为王者香。香风满四野,素姿凝清光。
——沈彤《幽兰为仪封先生作》
几叶淋漓草带真,有人挥洒诩传神。何时收取花间露,为我毫端洗俗尘。
——(清)繆立庄
清代也出了一个“兰痴”,就是扬州八怪里的郑板桥,他的咏兰诗更是多不胜数:
《兰》
许多含蓄意,不肯露春情。待过清明后,精华入夏清。
《兰》
蜂蝶有路依稀到,云雾无门不可通。便是东风难着力,自然香在有无中。
《蕙》
丛丛蕙草水之涯,绿叶阴深半欲遮。最是清风披拂处,一茎嫩玉九枝花。
《丛兰荆棘》
荆棘以慰其根,风露以畅其神。素心不形喜怒,众草亦沾余春。
四、写兰
郑板桥人称诗、画、书三绝,却是篇首诗画主人徐渭的超级粉丝,自称“愿为青藤门下一走狗”。他特别崇拜兰、竹、石,称赞为‘四时不谢之兰,百节常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也特别喜欢把竹兰石画在一起,认为‘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首’。他还喜欢画悬崖峭壁之兰,也有兰旁画荆棘的,谕示君子能容小人,据说苏东坡最喜欢这样画兰。
(郑板桥的兰石图)
(郑板桥兰竹石)
秦淮八艳中的马湘兰,也是写兰高手,其兰叶尤其纤巧灵动:
(马湘兰写兰长卷)
养兰养的是自己的心性,赏兰赏的是兰花的品性,咏兰、写兰,则是抒发表达人与兰心神交融的境界。
(丁酉年正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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