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初,国民党军93军调赴阳城,执行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命令,该军隶属于胡宗南部,军长刘戡与胡宗南一样,都是黄埔一期毕业的嫡系将领。
不过。刘戡与胡宗南不同,他驻防阳城期间,与八路军走得一直很近,刘戡骨子里虽然忠于胡宗南、蒋介石,但思想进步,特别是在抗战这样一个关键的历史时期,他积极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对辖区内进步人士以及中共地下党都很包容,甚至有时还暗中以部分物资支持。
图|刘戡
一天,刘戡接到了蒋介石、何应钦的密电:
“调93军参谋长魏巍到中央训练团去受训。”
刘戡接到密电后大吃一惊,其实他早就知道,魏巍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也正是因为在他的努力劝说下,刘戡才对辖区内中共地下党组织予以支持包庇,他心里很清楚,这封密电表面上是调魏巍去受训,实际上却杀机四伏。
刘戡表面不动声色,藏下密电,并回复称:
“前线工作繁忙,不能离开,请求缓调。”
在应付了蒋介石后,刘戡专门把魏巍找来,明里暗里地告诉他,军统特务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准备抓捕他,让魏巍早做打算。
6月5日,中央训练团催促魏巍去职赴任,见此情形下,魏巍决定自奔前程,刘戡予以了相当的支持,还派出6名警卫带着短枪护送他到八路军的根据地,并赠给他马匹以供他路上使用。
图|开国少将白天(魏巍)
刘戡还在告别宴会上举着酒杯对魏巍说:“我与魏参谋长多年共事,情同手足,因思想不同,他要离去,也挽留不住,只好分别了。”
“我知道你们不是共产党,过去之后,你们会成为共产党。我可以保证,在抗日期间,我坚决抗日,不打内战。抗战胜利后,如果国共两党争天下,我还要为三民主义奋斗到底,但愿我们日后不至在战场以兵戎相见。”
刘戡因为私放魏巍,被蒋介石当面训斥了一顿,撤掉了军长职务,派他到陆军大学受训,并受胡宗南监视。
1948年3月,瓦子街一战,刘戡兵败身死,彭德怀看到他的遗体,想起了当年往事,还满怀感慨的说:
“他当年为救我们一名同志,差点被老蒋惩办,是一条好汉。”
就这样,魏巍回到了革命阵营。
开国少将——白天(魏巍)
1955年9月,新中国第一次授衔时,魏巍以60军副军长兼川西军区副司令员的身份,被授予少将军衔。
可纵观开国将军名单之列,却无魏巍的名字。
反倒是朝鲜战争爆发以后,作家魏巍凭借《谁是最可爱的人》,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事实上,从刘戡那里脱离来到八路军根据地以后,魏巍就为自己重新改了一个名字——白天。
从此以后,出现在中国共产党第八路军革命档案里的,只有白天之名。
1907年,白天出生于湖南省隆回县,尽管在中国近代革命中,湖南走出了许多革命先驱,但隆回籍的开国少将,也就只有白天一个。
也因为白天曾有过改名的经历,许多隆回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当地曾出过一开国将军。
图|晚清时期著名的思想家魏源
白天(或者说魏巍)应该说出生于一个大家族。
晚清时期著名的思想家魏源,是比白天高两辈儿的长辈,曾写下《海国图志》,被誉为是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晚清时期著名的军事家、曾任新疆第一任巡抚、云南、两广总督的魏午庄(号:光焘),与魏巍是平辈儿,两人是堂兄弟,只是魏光焘比魏巍这个堂弟年长69岁,他去世的时候,堂弟魏巍才10岁。
小时候的白天深受家庭教养的熏陶,喜欢读书,但偶尔也淘气,老家至今流传着很多有关他的传说,甚至于以讹传讹。也因为说法太过于玄异,因此这里不做介绍。
求学时期的白天,正值国内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的时期,对于这样一种社会现状,白天迫切希望能够改变,在岳云中学。明德中学求学时,白天就参加了反帝反封建的活动。
1925年大革命时期,白天南下广州,考入黄埔四期。
也因为有黄埔这块招牌,白天在国民党军中的仕途一直很顺利,后来还参加过长城抗战。
1933年,白天考入南京陆军大学。
图|黄埔军校
对于大多数非嫡系的国民党军将领,特别是那些没有后台的,被派到陆军大学学习等于变相削夺兵权,可对于嫡系出身的国民党军将领,陆军大学可谓是他们人生进步的必要阶梯。
"穿黄马褂(黄埔)、戴绿帽子(陆大)"
1937年抗战爆发后,白天升任国民党军93军少将参谋长,根据国民党军之中的任职要求,能够担任参谋长一级的军官,必须是经陆大毕业(渡过金)才可以。
白天也因此跻身国民党军高级将领行列。
可在国民党军混迹多年的白天,亲眼见证了他们的腐败堕落。
在延安与毛主席会面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国共第二次合作,红军也被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开赴抗日疆场。1938年3月,白天密赴延安,参观抗大、陕北公学。
白天本身思想进步,十分不满国民党军内部的蝇营狗苟,但在延安,他却看到了新的方向。
图|抗大
在参观抗大期间,抗大教育长罗瑞卿向白天介绍了学校的办学宗旨、授课内容以及学校管理方式,白天注意到,在延安的八路军虽然条件生活很艰苦,却始终保持着昂扬向上的斗志,这让他对延安产生好感的同时,又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一直到后来,白天见到毛主席后,才明白了一切。
一天傍晚,白天突然接到通知:
“毛主席要见你。”
激动的白天立即赶往毛主席住的窑洞,他知道毛主席也是湖南人,所以一见面,他便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
“主席先生,我也是湖南邵阳县金潭乡人(隆回县属于建国后成立)。”
毛主席懂得历史,一听他是邵阳县人,笑容满面地对他说:
“你们那里出过一个魏源,他是个大思想家,大改革家,写过一本叫《海国图志》的书,这本书的精义是提倡国人多多学一些外国的先进经验和枪炮技术,以夷而制夷,我与周副主席和朱老总等人都喜欢看他的书。”
图|毛主席
白天告诉毛主席:
“他是比我大两辈子的族爷,感谢主席喜欢!”
一听白天这样说,毛主席也产生了深深的兴趣:
“那你们那里还出过一个叫魏午庄的将军及乡贤,他为了旧中国的稳定,做出过杰出的贡献。”
“他是我堂兄。”白天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主席能记得他。”
一席话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毛主席还特意留下白天吃饭,本来按照他的想法,毛主席身为一党的领袖,吃的饭菜必然很精致,可等到饭菜真正端上来后,白天震惊了。
“一碗红薯叶、一碗豆腐渣、几个干辣椒,一小碟辣炒鸡蛋,一碗没有几个油星的汤,两个黑馒头、一碗荞麦糊、半碗黑豆。”
这一桌子菜中,怕是只有鸡蛋算点荤腥,而且看样子,还只是一个鸡蛋炒的。
图|毛主席
事后白天从毛主席的警卫员的口中得知,毛主席平常吃得比这个还简单,主要也是考虑到贵客上门,才破例加了一个蛋、一碗豆腐渣。
“主席不要钱,他和我们一样没有工资。”
白天这下彻底震惊了,要知道以他平常生活习惯来看,除了桌子上的鸡蛋,其他的都是一些牲口也不稀罕的东西。
“主席、苦了您了。”
毛主席哈哈一笑,浑然不在意:
“今天晚上加餐,我们可以大吃一顿了。”
从毛主席那里走出来以后,白天仿佛经过了一场洗礼,虽然中国共产党人很贫穷,但他知道,未来解放全中国人民的重担,一定都在共产党人身上。
在延安住了几天,白天提出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想法, 还想留在八路军工作。
毛主席也顿时哑然失笑,他摇摇头告诉白天:
“你光明正大来延安办事,如果有人说我暗中扣留国军将领,我可不好解释!其实抗日在哪里都一样。共产党希望与国民党的进步人士交朋友,将来合作的机会甚多,你在那边也许比在八路军中工作贡献要大。”
白天也觉得毛主席说得很有道理,自此以后同共产党人的联系更加密切。
图|罗瑞卿在抗大
在延安时期,白天就与罗瑞卿约定了联系的方式,后来又在太原、武汉等地多次与周恩来、彭德怀会面。他积极主张团结合作,为抗战做了很多贡献。
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刘戡接受白天的建议率领93军在中条山一带开赴抗日根据地。
在白天的一再说服下,刘戡主动派出余毓生以军部秘书的名义与八路军取得联系,彭德怀热情地接待了余毓生,并授意白天继续在93军中工作,争取为革命做更多有意工作。
尽管抗战时期,刘戡在白天的劝说下,积极与中国共产党以及八路军合作,但在蒋介石、胡宗南的指示下,刘戡也不断挑起与八路军的摩擦。
白天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图|白天
1940年初,93军接到了重庆发来的密电,要求他们进攻唐天际率领的八路军晋豫边抗日根据地。
白天接到密电后,决定暗中帮助八路军,他先是将密电扣下,吩咐亲信通知唐天际转移,事后又再三拖延刘戡调动部队,为八路军转移争取时间,等到刘戡派出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唐天际早已率军离开。
到这时,白天的身份已基本暴露无遗。
尽管如此,刘戡仍顾念旧情,他没有对白天下手,而是暗中资助起逃脱。
1940年6月9日,白天脱离刘戡部,来到八路军太岳军区,受到司令员陈赓、政委薄一波的热烈欢迎。
图|陈赓
陈赓盛赞他:
“在国共合作的今天,你能在黑暗中看清形势,投身到我们的阵营,我不得不佩服你这位老乡!”
事后陈赓专门派人将白天送到王家峪八路军前线总指挥部,刚休息没多久,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副参谋长左权、政治部主任罗荣桓便来到白天休息的地方探望。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白天正式改为现名,他告诉彭德怀:
“从现在起,我改名叫白天,是一名普通的八路军战士,过去的“魏巍”已经不再存在了。”
彭德怀与他激动地握手庆祝:
“这名字改得好,国民党的天空里没有白天和光明,只有黑暗笼罩着他们,你来了,我们就放心了,让我们一起走向白天和光明吧!”
图|抗战时期的朱德与彭德怀
1941年,经彭德怀介绍,白天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白天便在彭德怀麾下任职。
解放战争爆发后,白天又调赴东北,任东北民主联军的作战参谋处长、60军副军长等职务。
因拒授军衔被彭德怀追着打
白天过去受过高等文化教育,后来还在陆大进修,因此具备较高的军事素养。
在东北战场期间,白天曾写过一篇小册子《目前的战役问题》,这本小册子是他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结合林彪的战术执导创作的,后来下发全军后,因可读性较高而广受好评。
国民党当局在战场上缴获这本小册子后,自己也觉得颇为受用,后来递给蒋介石后,蒋介石后来干脆直接下令,要求全军上下通读这本小册子,但他也想不到,这本小册子的作者也是他的部下。
新中国成立后,白天担任60军副军长兼川西军区副司令员,南京军事学院建立后,受刘伯承委托,担任战役战术教授会主任和第一炮兵技术学校校长。
1955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训练总监部成立后,白天又调任训练局副局长
在授衔之前,白天便强烈要求自己不参加授衔,因而领导充分考虑实际情况后,未给他评定军衔。
9月27日,授衔完成后,名单上报中央军委,毛主席、周总理发现,名单上少了很多人的名字,比如白天、王凤梧等等解放军高级将领。
后来毛主席与朱老总谈起这件事,还调侃地说了一句:
“这肯定是白天等同志刻意不参加授衔所致,下一次补授时一定要补上来。”
1956年,中央军委按照党中央意见补授军衔,并找来白天谈话,并告知他即将被补授为中将军衔,白天依然拒绝。中央军委无奈,只好层层上报到毛主席那里去,毛主席事后专门找白天谈话,劝说他接受军衔,白天仍坚辞不受。
彭德怀从外面回来以后,一听说白天拒绝授衔,立马登门质问:
“你为什么不答应授衔。”
图|彭德怀
白天左右推搪不得,只好编造理由:
“张一波虽然比他小十岁,但1933年就参加了革命,次年就入了党,又参加过长征,他的资格比自己老,军功比自己高,是典型的老革命,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1951年就当上了66军副军长,他也不参加授衔,还有陈仕南等人……”
不过需要指出,根据资料记载,张一波、陈仕南1955年是参与了授衔了,两人都被授予了大校军衔。
白天话还没有说完,彭老总就怒骂道:
“你是我亲自担任的入党介绍人,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都命令你接受授衔,你从1937年在国民党里当过少将,你在我党这边又干了近二十年,封你一个中将衔有什么不对?”
彭德怀苦口婆心地劝,还拿身边的人举例子。
“在我身边,解方也是一个你这样的人,你也变成了与他一样不成器?”
解方过去曾参加过东北军,历任参谋、副旅长、师参谋长。1936年才加入中国共产党,虽然不是从土地革命时期走过来的干部,但在朝鲜战争期间,曾担任过志愿军参谋长。
1955年9月,解方被授予少将军衔,虽然是开国少将之首,但按照实际职务来看,是有些低了,彭老总也为此替他感觉有些委屈,他认为解方才是少将,那自己最多中将。但解方自己不在乎,展现出老一辈儿革命家高尚的品性。
图|解方
不过,解方好歹是参加了授衔的,白天是压根不参加授衔。
“解如川(解方)虽然比我小两岁,但他比我参加革命早,入党也早两年,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担任过志愿军总参谋长,比您这个总司令只低一级,一直到抗美援朝胜利,他尚且只答应授少将军衔,我比起他来差得多,我评少将尚且不够格,因此前年才不参加授衔。”
彭老总一听他的话,跳起来就要打他,被他灵活地闪过,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白天一边逃还一边回嘴:
“还有一个是安徽金寨的王凤梧,他比我只大五岁,1929年就入了党,他也是老革命,也同样不肯受衔,你怎么不去打他,总追着我打?”
两人就这么围着桌子转圈圈,谁也不肯让一步。
“你连主席的话都敢不听,我打死你!我身边有两个人经常在我面前利舌回嘴,惹我生气,一个是黄克诚,另一个就是你!黄克诚和我吵了一辈子,你也想学他的样?”
图|毛主席
这里要插一句,王凤梧之所以没参加授衔,主要是因为授衔时他刚好被调到了民航局任副局长,按照中央规定,不在军队任职的一律不授予军衔,不过到1957年9月,王凤梧又被调到了高射炮指挥部任政委,所以在同年又补授了少将军衔。
后来实在没办法,白天只好答应授衔,但却提了一个要求,只接受少将军衔,彭德怀最终无奈答应。
1957年3月26日,白天被补授少将军衔。
因为有过改名的经历,大多数人实际上都不知道白天就是魏巍,也就不知道他是开国少将,白天自己也没有刻意宣扬此事,一生兢兢业业的工作。
从参加革命到晚年,白天只回过两次老家,一次是在六十年代中期,还是在朱老总、周总理的劝说下才回了一次。
七十年代初期,白天不顾身体抱恙,一个人带着两个卫兵悄悄回了老家一趟,走之前也没同任何人讲,就当是一个普通人,在隆回老家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周总理得知此事后,还把老将军叫过去痛骂了一顿。
1973年11月18日,白天因病去世,临终前对家人说:
“我活了这么大年龄,现在明白了:隆回是我的故乡,司门前人是我的乡亲,但祖国才是我最大的故乡,所有的中国人民都是我的乡亲。我死后不要惊动乡亲,不要告诉乡人,我去年回家只在隆回玩了两天,而没有回司门前,就是这样想的。”
一直到老将军去世,隆回老家的人都不知道,家乡曾出了一个叫白天的开国少将,而他原来的名字叫魏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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